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华清宫里打撩声



  泉州弦管古乐,之所以被音乐史家称为“中国音乐历史的活化石”,缘于它具有“化石”性质的古老,而且又能“活”下来,自然就非同凡响。那么,弦管古乐这种“化石”活在哪里呢?从“中国南音学会”1985 年在泉州成立以来,多位海内外学者的论述中可以认知,弦管中传世的古籍、古谱、乐曲、乐器等等,也都可以从中找出某些具体事例来溯本追源,即在“传统是一条河流”中,从它的下流逆向找到它的上流。这里单举一个事例,如以表示乐曲长度的“撩拍”,如七撩拍、三撩拍、一撩拍等,弦管人都习以为常,没什么特别。但笔者过去读到名家一篇文章论及:在传统音乐发展史中对节拍的称谓,宋以前称“撩拍”,宋以后叫“板眼”。受此启发,我们才明白全国知名的京、昆等等剧种乐种,无不称它为“板眼”,而只有弦管叫“撩拍”,虽未经普查不敢称“独有”,但至少是稀有。物以稀为贵。它“贵”在哪里,“贵”在它可以使弦管古乐与盛唐音乐联系起来。就以“撩拍”来说,在有关史料中,很难找到这个词汇,只有在唐诗中,有幸发现一首崔道融的《羯鼓》。据介绍他是为唐明皇善于演奏羯鼓而作:“华清宫里打撩声,供奉丝簧束手听。寂寞銮舆斜谷里,是谁翻得雨淋铃。”其中的“打撩声”,可为“撩拍”找到出处。那么何谓“打撩”?《汉典》解释说是“一种打鼓的动作”。泉州弦管用“拍”,戏曲用鼓。都得依照乐曲的节拍击打,不得有误。至于在有关书籍的表述中,近百年来正式出版的绝大多数曲谱,都用“撩拍”,如林霁秋先生民初石版印刷出版的《泉南指谱重编》的目录中,就有“三撩倍思”的标示。台北吕锤宽先生1987 年撰辑出版的《泉州弦管(南管)丛刊》、福州王耀华、刘春曙先生合著于1989 年出版的《福建南音初探》,只有“撩拍”并无“寮拍”。当然,凡事常有例外,如泉籍旅菲的刘鸿沟先生编1989年出版的《指谱全集》的曲谱中的“撩拍”符号都写得很完美,只是在《前言•箫弦法说明》中多处用“紧三寮”。现在看来,尽管“撩”与“寮”同音,但字义则截然不同。“寮”的字义是小屋、茅寮、篷寮等,不见于音乐语境中,更与古乐无关。

  再有一个字,也是从刘鸿沟先生编的《指谱全集》中发现的,即“撵指”。听起来都很自然,不应有什么疑义。但一读白居易的《琵琶行》中的一句“轻拢慢撚抹复挑”,才确认“撚”是为琵琶“撚指”最准确的字。而“撵”字也虽是同音,而其字义是驱逐、赶走。与弹奏琵琶的“轻拢慢撚”的动作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语。

  以上的“撩”“撚”两字,出自唐代两位大诗家兼知音人崔道融、白居易的手笔,用在描绘盛唐音的诗篇中,距今已有一千一百至一千二百多年的历史。真的是千古不朽,深信还会随着优秀的中华传统文化世世代代传承下去。但这两个字,于今无疑不是常用字、通用字,所以很可能被同音字所取代,如上引的“寮”和“撵”,进而失去其表达古代音乐的历史意义。但“撩”“撚”两字,却有幸留存在弦管古乐中,仍然活在海内外众多弦友的音乐生活中,或在掌握乐曲的撩拍、或在琵琶的弹撚中,时刻不离不弃、念念不忘,维护了一条“古乐存活在今乐之中”可信可靠的纽带。自当要正本清源、倍加珍惜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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