泉州南音网——留住记忆

父亲的箫声


南安实验中学  谢忠怀


    家父离开这个世界已有十八个年头了。每次看到南音演出,我总会想念他在世的岁月,总要思忆起他,和他那悠扬的箫声。

    家父出生在上个世纪的二十年代,那是土匪军阀陈国辉统治闽南的时期。苦难的少年岁月,孤儿寡母的贫寒生活,练就了父亲顽强刚毅的性格、吃苦耐劳的精神。尽管父亲从事着收入微薄的手工、劳累的自行车运输工,艰难培养着五个孩子长大成人,坎坎坷坷, 他也没有放弃他钟爱一生的南音追求。

    父亲对南音是执着的。他说,自己12岁开始拜师学艺,学习演奏南音的洞箫、品箫。刚开始时,吹气无法集中一再漏掉,没几分钟就会头晕,他十分懊恼。他一次次地放弃,又一次次地坚持下来。他一次次地摔坏,也一次次地亲手制作了不知多少支洞箫和品箫,才练就了享誉老家乡里的南音技艺。

    父亲对南音是迷恋的。打从我懂事起,家里就天天弥漫着南音的音符。每天夜幕降临,劳作一天的父亲就准时和弦友们在家里一起切磋南音、吹拉弹唱。或两个,或三个,或四个同好弦友参加,人数不一。记忆中,连枝师的嗳子、培实师的琵琶、慈云师的演唱,都是乡里南音高手,组成了一个难得的金牌组合!寒冬腊月,他们一般就在房间里、在油灯下演奏。不论是悠扬、激昂的品箫声,或者是婉转、优雅的洞箫声,在夜深人静的寒夜里,飘荡在寂静的乡村夜空中,都显得是那样的空灵、迷人。或者是夏秋时节,天气暖和、炎热,他们就移师屋外,在皎洁的月光下,尽情演绎。这时,妈妈和其他邻居婶娘,则在一旁织毛线、闲聊和聆听。父亲品箫声在其他弦友的琵琶声、嗳子声、二弦声等协奏下,南音名曲《朱郎》、《昭君出塞》、《山险峻》、《重台别》是那样的悦耳动人。我们一大群男女孩童们就围坐在他们身边,跟着咿咿呀呀地学唱,或者唱累了,就在那美丽音符的伴奏下,尽情地玩我们拿手的游戏——《过虎关》。这童年的情景,犹如一幅美丽的画卷,历历在目,仿佛就在昨天。

    父亲对南音传承是热心的。村里南音人才出现断层,七十年代末父亲就与热心的弦友,开班授徒。每天夜晚,几十名少男少女集中在生产队部,系统培训南音入门。瞧!生产队部灯火通明,队部大厅墙壁上,悬挂着“御前清客”四字的横披 ,以及用毛笔抄写的南曲歌词,父亲正在逐字逐句讲解那深奥的歌词含义、故事背景!听!父亲的一首首品箫曲《元宵十五》、 《三千两金》、 《春光明媚》、 《绣成孤鸾》的箫声又从队部里飘扬出来了!半年后,村里元宵节“割火”盛会热闹非凡,两位学员扮演戏剧生和旦的角色,作为“妆阁”的主角,在众人的簇拥下,在南音乐队的伴奏下加入了乡里的游行队伍。我又听到父亲的箫声了!

    热爱生意的哥哥和专注文化学习的我,没能继承父亲的南音技艺,这是让父亲十分遗憾的事。可是,聪慧好学音乐的侄女,在父亲的悉心调教下,8岁却成为了父亲弦管乐队的正式队员,多次参加乡里的演出,这是让父亲无比自豪和欣慰的。

    每年年节,已经身为人母的博士医生、我的侄女回到家里,总会首先拿起父亲的琵琶,弹起她心爱的南曲《春光明媚》,这时,我又想起父亲那熟悉的箫声……。


谢忠怀 作于2019.03.31清明节前

(本文2019年04月15日发表于《海丝商报》)